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90-10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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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1章
恒子箫耽搁了些时辰,满城搜集了几株荨麻。
晚上回?村,果?然见村里又在大摆酒席。
他躲在暗处,在首座上看见了被村长夫妇灌酒的芳儿。
芳儿很快喝得两颊酡红,她醉得不省人事后,由村长夫人抱回了自己家中。
村长夫人将她放在床上,嘱咐家里的女儿照看她,自己便又回?到宴上。
家里只剩下村长的一对?儿女,女儿把襁褓中的弟弟哄睡着后,自己在房里做绣活儿。
恒子?箫在窗外探清楚房内的情况后,指尖绕了一丝细雷,电在了村长女儿身上。
她身子?一颤,昏厥过去。
恒子?箫立刻翻窗入内。
他轻轻地把村长女儿摆成?靠桌睡着的模样?,再去床边,取出几株荨麻擦拭芳儿。
荨麻上带着微毒的小刺刺入芳儿的皮内,不消片刻,上面便冒起一团团的疹子?,看着有些骇人。
芳儿醉死过去,对?此浑然不知。
恒子?箫道了一声“得罪”,做完一切,迅速离开,回?到了山上。
当?天晚上,山下果?然有了动?静。
村长敲响了梁婶的门,带她去家里看了浑身是疹的芳儿。
梁婶一见到女儿便痛哭起来。
“别哭了!”村长喝道,“这是怎么?回?事,她好端端的,怎么?起了那么?多疹子?!”
梁婶一抹女儿酡红的脸,“我、我也不知道啊……”
“你是她娘,你怎么?会不知道!”
“自打你们带走她,我就?再没见她一面,我怎么?知道你们对?她做了什么?!”梁婶一边哭一边喊,“她在家里都是好好的,怎么?到了你们手上,才两天的工夫就?便成?了这样?!”
这话令村长夫妇语塞,气势也弱了两分。
村长夫人连忙安抚道,“梁婶,是我们对?不住你,可明?天晚上就?要去祭拜槐娘娘了,你看这…芳儿这个样?子?,还怎么?当?花侍啊。”
“那还不是你们没有照顾好她!”
“是,是我们没有照顾好她,”夫人道着歉,抚着梁婶的脊背,“千错万错都是我们的错,只是槐娘娘那边可等不得,你再好好想想,芳儿从?前长过疹子?吗?有什么?办法能消下去?”
梁婶抱着女儿哭个不停,忽而似是想到了什么?,她揩揩眼泪,望着两人道,“对?了,我想起来了。”
“想起什么?了!”村长睁大了眼睛疾声问道。
“有一年她吃了酒糟,好像也长了两个疹子?。”梁婶犹疑道,“不过我们家也吃不起酒,之后就?再没有吃过了,加之长得不多,我也就?没有在意,也不记得是什么?时候消下去的了。”
村长夫妇一惊,“竟还有这种事……”
酒是金贵之物?,平民私自酿酒乃是浪费粮食的重罪。
梁婶家里孤儿寡母的,确没有多少接触酒的机会。
屋子?里净是梁婶抽泣的声音,村长拧着眉,并不全信,半晌道,“明?天一早,去请个郎中来看看。”
他夫人道,“全城的郎中都被官府征去了,你现在要去哪里请人。”
“祭拜槐娘娘一事非同小可,就?是花再多钱,也得把芳儿的疹子?治好。”村长对?着梁婶道,“你先回?去吧,我们明?天再叫你。”
梁婶哭着不肯走,被村长夫人好一顿劝,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屋子?。
第二天白天,村长果?然花了重金请来了一位郎中。
那郎中对?着芳儿身上的疹子?看了两眼,便道,“像是荨麻刺出来的瘾疹。”
村长看了眼夫人,夫人当?即摇头,“我虽然也觉得像,可她这两天都待在屋子?里,哪来的荨麻呢。”
她顿了顿,又问:“会不会是两天前被荨麻咬了,现在才病发?”
大夫摆手,“不会,若是被荨麻刺了,当?时就?会起疹。”
“难道真?是吃酒之故?”
“吃酒?”
两人便向郎中说了梁婶的那番话,郎中捋着胡须,沉吟道,“倒也不是没有可能,我虽然没有见过,可医书上讲,有些人有病酒之症,喝酒之后或是头晕恶心,或是身上起疹。”
村长忙问:“那这病酒得病多久?”
郎中摇头,“那就?不知了,这样?的人太少,尤其是妇孺小孩,本就?极少接触到酒,就?算病酒了,也不会为了这点小事请大夫。”
“此类患者我生平未见,或许三五日、或许□□日、或是一两个月,总归是能消下去的,你们也不必太过担忧。”
“我们可耽搁不起那么?多时日啊!”村长道,“有立刻消疹的药吗?”
郎中无奈道,“依我看来,也不必用药,若非要治疗,那我就?按照治瘾疹的方?法开个方?子?。不过……就?算我开了药方?,现在也难以抓药,所有的药材都紧着水患那里用。”
村长道,“无妨无妨,您开了便是。”
郎中开了方?子?,村长当?天便花了重金买药熬药,并暂停了宴会。
芳儿喝了两天的药,却不想身上的红疹越长越多,每天早上都会新冒出来一批红疹。
不过两天的工夫,那身皮肉别说去给槐娘娘做花侍了,光是看着都觉得心惊肉跳。
他们叫来梁婶,梁婶这一回?哭闹不止,大骂村长夫妻苛待她的女儿。
“她从?来没有这样?,一到你们家就?长出那么?多疹子?,全身上下没了一块好肉!”她拉着女儿的手,在村长门口哭骂,“必是你们家里不干净!我要带她回?去!”
她这一通闹,引得周围村民都聚了过来。
众人看着满脸红疙瘩的芳儿,也不禁低声议论起来。
“梁婶子?,你这话是怎么?说的。”村长夫人道,“我儿子?还不到一岁,他的皮肤总比芳儿要嫩吧,连他都没事,我们家又怎么?会不干净。”
梁婶登时回?道,“那你说,芳儿为什么?会长这些疹子?!”
“这…”村长夫人百口莫辩,“这我怎么?会知道呢……”
“就?是你家里不干净!吃的碗、用的被、睡的床,谁知道是什么?东西不干净!又或许你家里的酒气太重,把她熏到了。”梁婶扯着芳儿的手就?要回?去,“不管是什么?,我这次一定要带她回?去,她要是住在你家里,只怕一辈子?都好不了了!”
“你…”
“算了吧夫人,”旁边有人劝道,“反正都是在村子?里,芳儿既然不能喝酒,那住哪儿不都一样?么?。或许是你家什么?东西冲到了芳儿也未可知啊。”
“是啊,把芳儿的皮肤养好才是要紧事,旁的就?别管那么?多了。”
村长和村长夫人无话可辩,也只能让梁婶把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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儿带了回?去,并交代她,只要芳儿身上的疹子?一好,便立即通知他们。
芳儿懵懵懂懂地跟着梁婶回?到了家里,坐在熟悉的床上,她仰头望着母亲,“娘,我以后不用在去村长家了吗?”
梁婶红着眼睛,鼻尖发酸,“你想去他们家吗?”
芳儿当?即摇头。
梁婶抬手,抚上了她长满疹子?的脸,继而将女儿搂进怀里,呢喃啜泣着,“那就?不去了…再也不去了……”
芳儿不知道她去村长家里是做什么?的,更不知道每天晚上都有人潜入村长家中,用荨麻草涂抹她的身体。
恒子?箫这几天除了寻找荨麻草外,也遇见了过来镇灾的琭海宗弟子?。
他试探着向他们询问起何家村的事。
“你说何家村的那棵槐树?”
对?方?道,“很早以前我们就?派人去看过了。罗盘毫无反应,加之周围从?来没有出过祸事,所以也不必管它。”
“罗盘没有反应?”恒子?箫一愣,“会不会不准?”
“怎么?会呢,我们巡查时,至少是两三人一组去的,一个罗盘不准,难道两三个也不准?”琭海宗的弟子?道。
“再说,要真?是邪魔,那必然害人,可何家村从?来没有人报过案,我们每次去那里,他们也没有任何异常,反而是那棵槐树,真?的庇佑了那里三百年不受灾,许是神树也未可知啊。”
“若是何家村和槐树勾结,主动?进行活人祭祀呢。”恒子?箫道。
“唉,你怎么?净往坏处想。”对?方?有些不耐了,“这么?多年了都没有什么?事,平白无故地去管那么?多做什么?,倒是眼下的洪水,还有洪水后出来活动?的妖魔、瘟疫急着处理呢。别管这些杯水风波了!”
有赵尘瑄勾结洪员外的案例在前,恒子?箫本就?对?宗族信心不大,此番试探,直接让他心凉了一半。
他开始犹豫是否要把这件事报给琭海宗。
琭海宗若是再派弟子?过来,也无非是拿着罗盘绕着树走一圈,那槐树能骗过罗盘一次,就?能骗过第二次。
他们来了不仅没有助益,反而会打草惊蛇,把事情闹得更加复杂。
恒子?箫心情凝重,好在荨麻草起了效果?,芳儿暂且安全了,他也有时间再好好想想对?策。
然而,这仅仅只是他个人的打算。
恒子?箫自到何家村以来,所作所为太过扎眼,纵然瞒得了肉.体凡胎的何家村村民,却瞒不过头天就?被他刺了两刀的槐树。
在梁婶把芳儿接回?去的这天晚上,何家村无月无星,夜幕暗得透不出一丝光亮。
正在床上入定的恒子?箫倏尔睁眼,只觉外头阴风阵阵,忽而间狂风大作,砰的一声,屋内门窗尽数被风撞开!
他立即抽出剑,翻身下床。
只见门外夜深处立着一抹人影,似在凝望着屋内。
“司樾!司樾!”纱羊被门窗碰撞的声音吵醒,同样?看见了门外那道人影。
她扒着司樾,翅膀微微颤栗,声音也有些发颤,“那、那是什么?东西!”
纱羊面对?邪祟的经验不比恒子?箫这个少年高到哪里去,怕极了这些鬼魅邪祟。
司樾靠在床上,看着恒子?箫持剑定在门口。
恒子?箫僵着身子?,见门外的人影越来越近,转眼之间,那东西飘一般地飞到了门前。
他终于是看清了,浓重的夜色下,一高挑的女子?站在门外。
她肤色雪白,初夏的天,穿着一身厚实的华裙,领口、袖口和裙摆上是浓密的狼毛滚边。
一头乌发半挽半散,头顶的发髻上垂着两串洁白的槐花,身后披散的长发直达脚腕,中间编着或金或白的鸟羽。
两只耳垂也挂着一片美丽的羽毛,和编织在长发间的那些照相呼应。
女人穿得清奇美丽,容貌更是昳丽非凡。
她长得清婉动?人,如髻上那两串槐花一样?姣好纯洁,空谷幽兰般的柔美。
领口那一圈灰黑色的狼毛如一笔浓墨重彩,将她的脸衬托得更加清丽白皙。
五官之中,女子?的两只眼睛尤为好看,其中瞳孔乃是剔透的翠色,即便是在夜里,也散发着清雅的光晕。
这对?眸子?美则美矣,却也表明?了来人并非人类的事实。
恒子?箫握剑的手更紧,他盯着女人发髻上的槐花,万没有想到,他两度前往坟山时,她不现身,却在这个时候突然找上门来。
他没有动?作,女人先开了口。
她抬起一只如玉的纤手,抚上胸口,那双翠绿色的眼眸一弯,溢出两分笑意。
“又见面了,小道士。”
恒子?箫立刻喝道,“你想干什么?!”
槐树一愣,继而笑道,“看来,你很没有教养。”
恒子?箫一愣,“什么?…”
槐树踮脚,在恒子?箫面前转了一圈,披散的长发和美丽的裙子?皆轻盈地铺开扬起。
在她的背后,末端的裙摆上有一处明?显的裂口,把灰狼毛的滚边给刺成?两截。
槐树转完一圈,轻飘飘地落地,“你刺破了我的衣服,又坏了我的新皮,居然还如此无礼。”
她笑着问:“你难道就?不该向我说一声对?不起?”
第92章
恒子箫并不意外槐树找上门来。
草木类的精怪比飞禽走兽更能洞悉周围的变化,自己?对?芳儿使得?那些伎俩,怕是逃不过她的耳目。
他只是没有想到,离原定的祭祀日才过了两天对方就找上了门来,更没有想到,提出如此?残忍之法的妖精,看起来既不凶神恶煞,也不阴邪狡诈,相反,倒有两分清雅仙逸。
他盯着槐树精,“你做出如此?伤天害理之事,有什么脸面提教养二字!我已?将此?处情?形告知了琭海宗,不日便有仙家弟子来此?除妖,你若不想被烧成木炭,趁早离开,休再伤人!”
“伤天害理之事?”那双翠色的眼眸微微睁大,显出些许诧异来,“你倒是说说,我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?”
听了这话,纱羊忍不住了,她从司樾领口探出一个脑袋,骂道,“你把人皮活生生剥下来,还把那些人烧了当做花泥,这还不叫伤天害理么!”
她发?出声音后?才引起?了槐树的注意。
她扭头朝着屋内看去,目光在司樾身?是上停顿了一瞬,继而讶道,“你们休想骗我。我虽然久居山野,可也知道外头人人都是这么做的。”
“什么!”
槐树抬手,抚上自己?领口的狼毛。
葱白纤细的四指陷在灰色的狼毛里,指尖稍动,便将周围的狼毛拨得?颤动起?来,仿佛活了一般。
“这是我丈夫从狼王身?上剥下来的。”槐树道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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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又拉来身?后?的头发?,那里缀着鸟羽,她挑起?一片,说:“这些,是他从一只白鹭身?上拔下来的。”
“那时候,那只白鹭天天来我枝上,告诉我它今天去了哪里、做了什么,替我排解了五六年的孤寂。”
她说着,捻动着那根羽毛,期待地问?几人:“好看吗?”
纱羊恍然大悟,“难道你是因为何家村的人猎杀了你的朋友,所以才这么报复他们?”
“什么?”槐树一惊,“不,我只是在赞叹神子的智慧。”
她笑了起?来,“他们多么聪明,竟能想到将它人皮毛剥下,用来妆点自身?——天下除人类外,再没有如此?聪慧的生灵了。”
槐树又转了一圈,向他们展示自己?身?上的衣服。
“剥皮制衣,这是我丈夫教给我的。从前我也如你们一般有过顾虑,但?他告诉我,人人都是这么做的。”
“我不信,他便带着我去了市集,把刚剥下来的皮毛卖给了县衙和几个小道士,不管是官府还是仙家弟子都没有训斥他,我这才放心。”
“人类乃是神子,是我等妖精之楷模。他们所做,皆是天理神旨,效仿他们是顺天而行,又何谈伤天害理呢。”
“若这叫做伤天害理,你们也不该找我。论先来后?到、论数量多少,自有别人比我更伤天害理。”
她见恒子箫久久不语,咦了一声,“莫非你从未见过兽皮?那也难怪。”
“好罢,你若不信,我可以给你一块,你带回去问?问?你的师父,他一定知道我所言不虚。”
槐树温声细语的一番话,令纱羊先是瞠目结舌,堵得?半个字都说不出来。
恒子箫沉默片刻后?,道,“你既然知道人类是神子,又是谁给你的胆子去剥神子的皮!”
“我又不修仙道,为何不敢。”槐树笑道,“你瞧这外头,天若降灾,一场洪水便带走多少神子?我这三?五年才取一张皮,已?是出于对?天神的恭敬了。”
恒子箫眯眸,“天灾所致,乃是轮回报应,你一个树妖,也配和天相比?”
“如此?说来,被我取走性命的,也是轮回报应。我若是无故取人性命,坏了因果,天神鬼差又岂能容我?”
恒子箫一愣,回眸看向倚在床上的司樾。
他本是义愤填膺地想要诛杀妖邪,认为自己?所做乃不平则鸣,可如今竟哑口无言,一句话也说不出了。
剥活人皮祭祀妖精,这是何等残忍的邪法,怎么到了槐树口中?竟无一点过错……
他不说话,槐树悠悠叹了口气,“念你年幼,我不与你计较。今日说理与你,你若是明辨是非,就别再胡闹了。否则,我可要替你师父教训教训你。”
司樾对?上了恒子箫的眼,她知道恒子箫被这槐树说的内心动摇,想从她这里寻求帮助,稳定心神。
她半瞌眼睑,忽而一笑,不出一言相助,反问?恒子箫,“事已?至此?,你想如何呢?”
恒子箫不知道。
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做了。
纱羊同?样看出了恒子箫的迷茫和动摇,她顾不得?害怕,噌地飞了出来,喊道,“子箫,别被她的歪理蒙骗了!你想想芳儿,十一二岁的小姑娘要被人生生剥皮,她又做错了什么!你若不管她,她必死无疑!”
恒子箫一惊,回过神来,握紧了剑柄。
不错,那些被剥皮的孩子何其无辜!他竟被这妖女所蒙蔽,险些着了她的道!
“该被教训的是你!”恒子箫不敢再听槐树的胡言,对?着她劈出一剑,剑气燃火,熊熊火光照着槐树破去。
槐树低呼一声,脚尖点地,眨眼间向后?飘出十数丈。
她落在了屋外的空地上,牵着自己?的裙子,低头看了看有无烧坏。
再度抬眸时,恒子箫已?提剑冲来。
靛青色的长剑上缠绕着雷电,夜中?少年的眉眼比剑更利。
他一剑将槐树打出门外后?,紧追出门,甫一近身?,左手剑指在前,右手持剑于左侧,自胸前削剑而出,槐树连忙抬手挡下,恒子箫一招不成,立即转身?蓄力,再出一记平抹,扫出一圈圆弧剑气。
槐树连连后?退,翠色的眸子里浮现些许错愕。
既是为了恒子箫的突然变脸,也为这小少年剑法中?的暴戾之气。
“小小年纪,竟如此?凶狠。”她退开之后?,凝神打量着面色冰冷的恒子箫,“我本无意开杀戒,可你剑中?戾气过甚,若放任不管,日后?必为祸世间!”
恒子箫眯眸,没有说话,再度朝着槐树袭去。
那眸中?黑暗看得?槐树心中?一惊。
她双眉微蹙,双手于胸口结印,四周草木沙沙作?响,赫然间,无数藤蔓自她身?后?蔓延而出,如蛇一般朝着恒子箫蹿去。
恒子箫接连闪身?,躲过侧边刺来的藤蔓,脚下的土地上伏来暗藤,他纵身?起?跃,槐树瞧准时机,再对?他射.出一株。
空中?躲避不及,恒子箫被束住腰身?、定在地上。
槐树眸中?发?出翠芒,调动数百藤蔓,顷刻间织成天罗地网,欲将恒子箫罩在网下。
纱羊飞出了房门,看着密密麻麻的藤蔓笼罩住了恒子箫,着急地回头催促司樾,“司樾!快去帮忙!”
司樾慢悠悠地从床上下来,走至门口,就见恒子箫剑指擦过剑身?,长剑上亮起?鲜红法光,四周雷电缠绕、劈啪作?响。
他低喝一声,长剑圆扫,硬生生扭断了腰上的藤蔓。
至阳至刚的剑气迸发?而出,火雷相碰,如浴火破茧般,将密不透风的藤蔓焚烧炸裂,碎成一段段焦炭。
被雷电炸开的藤蔓四散在地上,上面燃着余火,恒子箫踏火而冲,自槐树侧翼袭去。
槐树一惊,再度调动蔓藤,刚一动作?,恒子箫左手便捻起?剑指,掐一段烈火诀,抢在槐树之前,在她身?后?的藤上砸下了三?道烈火。
那火险些烧到槐树身?上,她来不及灭火,恒子箫已?提剑自空中?刺下。
她连忙脱身?离开,向后?跃出数丈,还未落地,恒子箫已?一剑斩下,暴烈的剑气直冲槐树,欲将她拦腰斩断。
槐树美眸微睁,双手于胸前改换咒印。
一阵白光亮起?,上万槐花花瓣凝聚成团,裹在了恒子箫身?周,如丝绵般将他困住。
一股幽香钻入恒子箫的鼻内,他马上抬袖掩鼻,却还是慢了一步。
那香味令他头晕脑胀,四肢也没了力气。
他的双腿绵软无力,往前一步,就措不及防地跪了下来,只能勉强靠着剑保持平衡。
见他跪地,槐树这才稍稍松了口气。
没想到一个才筑基的孩子竟把她逼到这个地步。
他招式中?的杀气绝非普通筑基修士所有,那横冲直撞的剑气实在可怕。
槐树落在地上,嗔了一声,“好个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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道士。我好言相劝,你竟这样不分青红皂白。我犯杀孽向来是为了自己?,今日除了你,倒也算是造福一方了。真不知道是谁把你教成这样!”
司樾抱着胸倚着门框,听了这话,摸摸鼻子,别过头去。
纱羊扒着司樾,“你还等什么呢!子箫危险了!”
司樾还没说话,困在花团之中?的恒子箫却蓦地抬眸。
他死死盯着槐树,眼神如利箭一般。
方才那过于雷厉风行的剑势和暴躁的杀气,确有两分是为了掩盖恒子箫动摇的内心。
他反驳不了槐树的话,只能虚张声势。
但?在槐树说出这句话后?,一切都变得?不同?。
他右手紧握住剑柄,撑住自己?的身?体,左手抬起?剑指,咬牙默念法诀。
他身?体动不了,可体内的法力并不受阻。
猛然间,他收了剑指,左手也握于剑上。
槐树呼吸一滞,直觉不对?,立刻念咒,凝起?双倍数量的槐花瓣,将恒子箫紧紧锁于期间。
白色花团之中?,少年低垂着头,单膝跪地,双手拄剑,墨色的发?尾垂在身?前一侧。
隐约间,空中?轰起?一声遥远沉闷的雷鸣。
恒子箫上无父母,下午兄弟,只有一面刻在背上的灾印。
他知道自己?卑贱、弱小、不讨人喜,对?司樾来说,他远远够不上“弟子”,只能算是一个随行。
正因如此?,恒子箫力求尽善尽美,他讨好司樾,努力修炼,为的就是能让师父认可他的能力、认可他这个徒弟。
或许是他错了,或许槐树才是对?的,可恒子箫不管对?错,他只知道自己?绝不能让师父蒙羞!绝不能当着师父的面败给他人!
槐花收紧,浓郁的花香闷得?恒子箫喘不过气。
他咬紧牙关,自丹田发?出一声厉喝,双手之下,长剑硕硕,烈火与暴雷齐鸣,顺着剑脉,轰然砸入地里!
轰——!
雷火爆燃炸开,荡起?一圈红蓝交织的激浪,将他周身?数万繁花尽数破开!
恒子箫自乱花之中?提剑奔走,双眼微红,死盯着惊愕的槐树。
他举剑而下,缠雷带火,那双黑眸在槐树清澈的眼中?倒映出了一片扭曲的执念。
他不能败,他不能丢人,不能让师父觉得?他无用!
“嗬——”长剑势如雷霆,自槐树头顶落下,直至劈开大地,落下一道被雷火焚黑的地缝。
恒子箫这一剑没有落空,女人的身?形却在他剑下化为一抔白花,散落满地,不见人影。
纱羊僵着身?子问?:“她死了吗?被杀死了吗?”
恒子箫的剑法远超纱羊想象。
她看着恒子箫从小练剑,在纱羊的印象里,恒子箫只是个勤勉用功的小孩,毫无实战经验,所以方才如此?焦急地催促司樾帮忙。
可她不想,恒子箫初次下山对?上妖魔就有如此?纯熟之应对?。
他剑中?气势绝非初出茅庐的小道士,一上来便饱含凶煞之意。
纱羊不禁想起?恒子箫刚到裴莘院时,那一天晚上,只有六岁的他扑倒了恒婷珠,取出怀中?的筷子,心平气静地取她性命。
她一直以为,恒子箫上一世成魔,都是赵尘瑄之过。
可难道有些东西真是与生俱来、挥之不去的么……
恒子箫胸口起?伏着,没有放松警惕,忽而间,一道空灵的声音自恒子箫身?后?传来——
“你,果然不是善类。”
他挥剑转身?。
十丈开外,槐树孑然而立。
她的面上再无柔婉的笑意,徒留一片冷然,鬓上的两串槐花也只剩下了一串。
“你比妖魔更加可怕。”槐树提起?长裙,一字一句道,“我要除了你。”
她拎着裙摆两侧,那厚重的裙子被她提起?,裙摆处的狼毛离了地,一丝黑红色的鬼烟从她裙底钻出,弥漫在了空气当中?。
恒子箫后?退半步,瞳孔微缩,眼前的景象令他胃部翻腾,那随着气血上涌的暴戾都退去了两分。
槐树的裙摆之下,忽然探出了一只血手。
那只手血肉模糊,只有骨肉,没有皮肤。
血手之后?,一个恍惚是被剥了皮的人爬了出来。
一个、两个……
她的裙下不断有这样的怪物爬出。
它们身?上是糜烂的血肉,从头到脚没有一块皮肤,行动之间滴下黑红色的黏稠腐血,那血落在地上,便将土地烧出一个黑洞。
纱羊倒吸一口凉气,又贴紧了司樾,“这、这不会是那些死去的‘花侍’吧……”
一共十三?人,他们摇摇摆摆,行动迟缓地朝着恒子箫围去,将他包围其中?。
第93章
恒子箫抿唇,眉间紧锁,余光注意着身后。
这些血尸大张着嘴巴,除上下两排染血的牙齿外,口中一片漆黑,仿若深不见底的?空洞,发?出灌风般的?“嗬嗬”声。
铺天盖地的腐臭味充斥在空中,这臭味如有实质,将人眼睛熏得刺痛。
恒子箫被围在中央,他握着剑,脚下开始走动?,戒备着四周。
十数血尸摇晃踉跄着靠近,将包围圈慢慢缩小。终于,在槐树的?一声啸令下,块头最大的?血尸朝着恒子箫飞扑过?去。
恒子箫当即抬剑抵挡,剑光一闪,他侧步闪身,避开扑来的?血尸,剑斩在它?的?胸口,将黑血淋漓的?尸体一分为二?。
一击得手,恒子箫却脸色大变。
他手中这把白笙赠与的?剑居然发?出滋滋声响,所沾腐肉之处如冰雪消融,被腐蚀成锈!
才斩一头血尸,他的?剑就成了一根破烂。
电光石火间,第二?头血尸扑来,恒子箫下意识抬剑抵挡,那把残破的?长剑霍然被血尸撞断!
半根残剑落在地上?,恒子箫瞳孔一缩,接连两个空翻和血尸拉开距离。
“糟了!”纱羊惊呼,“他就只有这一把剑啊!”
她的?声音不仅没能帮到恒子箫,反而?吸引了槐树的?注意。
槐树在血尸的?帮助下,腾出了手,有了空。
她指尖一动?,两根藤蔓在夜色的?保护下匍匐游动?,欲将恒子箫的?同伙抓住。
她断定这少?年的?同伙也和他一样,必不是好人,一并处理了干净。
纱羊焦急地望着前面,全副注意力都在恒子箫身上?,对此浑然不觉,那藤蔓骤然窜出,奔着她和司樾后背而?去。
槐树弯眸,露出得手之色,然而?下一刻,那倚着门框的?女人头也不回,只懒洋洋地抬了抬左手二?指,两根藤蔓便如被抽了骨的?蛇一般,萎靡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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掉落在地,再也不受槐树的?控制。
槐树一惊,再度端详起司樾。
这女人相貌平平,周遭气质如凡人一般,使她没有注意。
如今细看,也还是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来……
她凝望的?时间太?久,被她打?量的?女人余光望来,露出一只黑中带紫、紫至发?黑的?眸子。
那眼眸里没有敌意、没有善意,只是平平地看了她一眼,继而?又收回了目光。
槐树偏头,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,却有一股无形的?压力镇住了她的?手脚,令她本能地不敢再对司樾出手。
另一边,恒子箫丢了残剑,不得不从怀里拔出金鳞匕来。
血尸的?威力远超他的?想象,他再没有其他武器可用,只有这把匕首。
金鳞匕一出,槐树蹙了蹙眉,脸色也凝重了两分。
血尸前仆后继地朝着恒子箫冲去,他手中转出一道金色刀花,将匕首反握于手,横起小臂,持匕挡在胸前。
金鳞匕挡下了一只糜烂的?血手,它?不同白笙给予的?那把剑,和血尸相触依旧完好无损。
恒子箫放下了提着的?心,不止是为了自己而?庆幸,更也为了金鳞匕。
这是师父赐予他的?第一件宝物,陪伴他十载有余,若坏在这里,实在可惜。
确定血尸对金鳞匕无害之后,恒子箫便放开了手脚。
身后、身侧另有血尸围来,他余光一扫,脚跟为轴,带动?腰、臂,力惯金鳞匕,迅疾转身。
黑色的?匕首上?荡开一层水波般的?鱼纹,刀刃割开前方的?血手,随恒子箫扭身,扫开一道金圈,划过?四头血尸,溅起一片黑红色的?血雾。
槐树的?脸色愈加难看,认出这是刺破她衣裳的?匕首。
这把匕首果然不是凡物,只在一个筑基小子手里便有如此巨大的?威力,她五百年道行都险些被它?伤到。
四头血尸应声倒地,后方又有新的?补来。
恒子箫眸色愈厉,抬臂上?削,正对血尸面门。
然而?出手之后他的?动?作猛然一顿——短了。
他用惯了剑,此时距离正是长剑所能及,可匕首却远远不够。
出招过?早,匕首没能触及血尸,对方乘隙扑来,一口咬在了恒子箫持匕的?右臂上?。
恒子箫额上?顿时渗出冷汗。
他左手即刻成拳,一拳勾在了血尸的?太?阳穴处。
尸已非人,太?阳穴不再是血尸的?要?害,它?死咬着恒子箫的?右臂不放,恒子箫弓起腰背,右拳发?力,对着它?的?头部又猛砸三拳,终于将那颗腐烂的?脑袋砸脱。
血尸甫一松口,恒子箫立即御气跳出包围圈,远离血尸群。
他捂着被咬的?小臂,脸色有些苍白。
被捂着的?地方皮肉发?黑,一道鲜血顺着袖口流下,滴落在地。
血尸离他尚有一段距离,然三根藤蔓倏地从恒子箫背后跃起,缠上?了他的?双腕和脖颈。
“子箫!”纱羊大急,恒子箫被死死勒住,双脚离了地。
他使劲挣扎,槐树亦是使出了全力。
她双瞳发?亮,身上?浮动?着翠芒,肃杀之色不亚于恒子箫,势必要?将他除去。
恒子箫被吊在藤上?挣脱不得,远处的?血尸又朝他袭来。
如此危急,他根本没有还生之机。
“司樾!司樾!”纱羊急得大喊,“这次够了吧!该你出手了!”
可司樾岿然不动?。
眼见最前面的?那头血尸距离恒子箫只剩下数丈,纱羊气得扯她头发?,“他的?表现还不够吗?难道你真要?他死在这里不成!”
纱羊的?焦急不再是为了完成任务,她看着恒子箫一点点长大,心里早已把他看做弟弟,此时此刻焉能不急。
司樾扫了眼旁边的?槐树。
随着血尸的?靠近,恒子箫挣扎得愈发?厉害,槐树拼出了全力,死死咬牙才能将其束缚住,并不轻松。
那双暗紫色的?瞳孔晦涩不明,看过?了吃力的?槐树精后,司樾的?视线又落在了脸色涨红、呼吸困难的?少?年身上?。
片刻,她瞌下眼睑,继而?抬眸,对着恒子箫道,“小子,死到临头了,有什么宝贝就别藏了。”
恒子箫被勒得双眼泛泪,视野模糊一片。
听?到司樾的?声音,他渐渐迟缓的?思绪骤然提起。
有什么宝贝……
他不懂师父的?话,除了这把金鳞匕,他还有什么宝贝?
恒子箫把储物器的?东西在脑海中过?了一遍,都没觉得自己还有什么东西能被称作宝贝……
看着越来越近的?血尸,他双腿踢蹬得愈发?用力,呼吸也彻底乱了方寸。
宝贝、宝贝——他有什么宝贝!
为首的?血尸似乎近在咫尺,它?张开血盆大口,口中的?尸臭熏得恒子箫皮肉灼痛。
血尸……尸!
他霍然明了,储物器上?发?出一阵微光,下一刻,一只白色的?纸灯笼掉在了地上?。
灯笼以白纸糊架,惨白的?纸里有一点幽火,透出蓝色的?诡光。
灯笼前方,书着一个大大的?[屍]字。
落在地上?,那火也没有烧着灯纸,只是静静地散发?出冰冷的?幽光。
这灯光谈不上?明亮,只黯黪地照了一小方。
恒子箫从来不知道这灯笼有什么作用,直到此时,为首的?血尸朝他面门扑来。
它?纳入蓝光范围,忽而?间,血尸自与灯光接触的?部位如齑粉一般,飘散在了光里。
不仅是血尸在灯光中化为了齑粉,恒子箫身上?的?妖藤亦是如此,化为了点点粉尘。
没了藤蔓的?束缚,恒子箫摔在了地上?,捂着喉咙咳嗽了两声。
槐树用力之深,使他脖颈和两腕都留下了一圈黑红色的?淤痕。
两腕尚可忍受,但脆弱的?喉咙里一片火烧似的?疼痛。他趴在地上?的?时候,另有几只血尸冲来,在屍灯的?光亮下皆步了前辈的?后尘,化作星星点点的?齑粉。
槐树大惊,纱羊亦是一惊:“这灯笼是什么来历?怎么如此厉害?”
她回眸看向司樾,见了司樾那张脸,不由得道,“算了,你别回答我了,反正肯定也是‘忘了’。”
司樾眼里流露出赞许。
恒子箫靠着屍灯挺过?了生死关头。
他抚着喉咙咳嗽了两声,缓过?劲来,抬头望向眼前的?灯笼。
他伸手去拿,一株藤蔓抢在他之前,欲将屍灯夺来。
藤蔓刚一靠近,便又如方才那样碎成了粉末。
恒子箫从灯后抬眸,在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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树脸上?看见了惊慌。
槐树后退两步,不知那是何等法?宝,但有一点明了——有了这盏灯笼,恒子箫诸邪不避,即刻能取她的?性命!
果不其然,恒子箫迅速起身,右手持匕,左手提灯,冲进血尸群中,把灯笼当做短鞭来甩。
幽光所到之处,血尸尽数泯灭。
不消多?时,那些能销金融铁的?怪尸便在灯光之下化为烟尘,徒留一地黑红色的?黏血。
没有血尸的?阻拦,恒子箫提步朝着槐树精奔去。
槐树惊惧地向后撤离,恒子箫提着灯笼紧追不舍,两人跑出了何家村的?地界,往坟山而?去。
“走!”纱羊扇着翅膀,对司樾道,“我们也快跟上?,小心他中了槐树的?陷阱!”
司樾动?了动?脖子,“那就看看去。”
待她们赶到,槐树已被逼到了本体之下。
参天的?槐树上?槐花摇曳,她一步步后退,直至靠上?了树干,双眸惊恐地盯着恒子箫手中的?屍灯。
她无路可退,对着恒子箫喝道,“我庇护此处三百年有余,你杀了我,这里的?百姓不会放过?你!”
纱羊正要?飞去恒子箫身边,被司樾扯住了一条腿。
她回头,见司樾立在几层台阶之下,静静地向上?望去。
“就在这里罢。”她道。
恒子箫朝着槐树前进一步,“你作恶多?端,死有余辜。”
“作恶!我作了什么恶!”槐树抚上?胸口的?狼毛,激动?道,“我三五年才取一张皮,可凡界的?猎人年年都能剥下三五十张!和他们相比,我哪里称得上?是作恶多?端!”
恒子箫脚步一顿。
“你放了我,”槐树从他脸上?看出了一分犹豫,哀求道,“我再也不取人皮就是了。”
恒子箫握着匕首的?左手微紧。
他驳不了槐树的?话,可眼前闪过?跪在地上?、绝望哭泣的?梁婶,闪过?躲在梁婶身后、怯怯打?量他的?芳儿?。
三百年间,有多?少?个梁婶、多?少?个芳儿?。
若只是杀头献祭便也罢了,却要?活人剥皮,用水银灌顶,眼睁睁看着自己的?皮肉被剥下,露出一副血肉模糊的?身子来……
恒子箫闭了闭眼。
他也曾犹豫过?。
虽然师父对这槐树不置一词,但师姐的?态度十分明了。
他受师门之恩、学习法?术,是为了造福黎民。
恒子箫没有将槐树打?回原型的?功力;
也不能留在此处,永远监督她的?言行。
为今之计,只有是斩草除根、以绝后患。
少?年睁开双眼,浓密的?黑色眼睫下,是和夜色一样浓黑的?眼眸。
他道,“抱歉。”
说罢,恒子箫左手一扬,屍灯落在了槐树根下。
槐树精瞳孔骤缩,在幽幽的?蓝光下,偌大的?槐树发?出凄厉的?沙沙声。
“不——不要?——不……”
女人的?身影在灯光中消散,那巨大的?槐树上?,数万枝条疯狂地颤抖起来,如悲鸣哀嚎般。
霎时间,无数的?槐叶和槐花落下,散落整个坟山。
它?们飘着、颤着,洒满全山。
那白色的?花串落于成百上?千的?坟旁,像极了一张张凄凉的?挽联。
短短几息,郁郁葱葱的?槐树只剩下了光秃的?枝条树干,颓败朽矣。
“结束了……”
纱羊吐出一口浊气,如释重负,心里却无端有些空落落。
她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有这种?空虚。
斩妖除魔,是顺应天理之事,她所敬仰的?那些神?君仙君各个都降服了不少?妖魔,有着傲人的?功绩。
可为什么,她却像是脖子上?拴了根坠子似的?,抬不起头……
纱羊侧身,看向一旁的?司樾。
司樾双手揣在袖中。
她仰着头,望着漫天飘散的?花叶,发?上?的?柳枝随着夜风而?动?。
纱羊一愣,不知是否错觉,自隐约间听?见了一声叹息——
叹息?
司樾这样没心没肺的?女人,竟也会叹息?
她觉得这是幻听?,想起了要?紧处,连忙朝着山上?飞去。
初次对敌便是如此严峻之形式,那孩子想必是累极。
纱羊飞上?了山顶,就见凋零的?槐树下,恒子箫垂着头,茕茕独立着。
他身上?的?黑衣和背后的?黑发?与夜色融为一体,沾着斑驳的?飞血,蹭了土尘,又有破损,显出两分形单影只的?单薄和凉意。
听?见翅膀震颤的?声音,恒子箫才醒神?般回过?头来。
他与纱羊对视,目光又往她身后探去,寻找司樾的?身影。
“子箫!”纱羊飞到他身旁,忙不迭地问:“吓坏了吧,可还有受伤?”
恒子箫摇头,“师姐,我没事。”
说完,他看见司樾拢着袖子一步步走上?了山顶。
司樾立在台阶前,定定地望了会儿?那枯竭的?槐树,过?了片刻,那视线才落在了恒子箫身上?。
这目光掺和着许多?情绪,却又归于缥缈,似是看见了什么东西尘埃落定。
恒子箫一怔,陡然想起司樾的?立场。
“师父……”他唤了一声,却又怅然若失,说不出个所以然来。
“走罢。”司樾转身。
她背着恒子箫,于那漫天落下的?槐花中,道,“带上?你的?人,天亮就不好走了。”
轰——
霍然间,夜幕上?劈过?一道惊雷。
下一刻,有瓢泼的?大雨落下,降在了这何家村内。
恒子箫脚旁,一束槐花被豆大的?雨水冲走,混合着泥泞,滚下了山。
第94章
灭了槐树精,恒子箫马不停蹄地去敲响梁婶的?门。
何家村众人还在梦中。
趁着天黑和雨声的?掩护,他御剑带着梁婶母女离开了村子。
几人暂且安顿在城东的一家客栈里。
恒子箫当晚便用纸鹤给裴玉门传信,请他们接纳梁家母女。
将纸鹤送出后,恒子箫才后知后觉地脱了力。
他踉跄着坐在了床上,呆呆地望着前方,双瞳涣散,连聚焦的?力气也?无。
纱羊担忧地给他递了水,又拿出药粉揞在他伤口上。
“子箫…你还?好吗……”
恒子箫恍若未觉,药粉落在伤处也?毫无痛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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等纱羊给他的?脖子和两腕都上完药后,他才猛地回神,迟钝地道了句,“不用了师姐。”
“都上完了。”纱羊收起药盒,摸了摸他的?额头?,“你今天太累了,快休息吧,有回信了我会叫你。”
恒子箫摇头?,目光越过纱羊,看向对面床上的?司樾。
“师父……”
司樾余光望了过来,见少年双手?攥着膝上的?布料,眼睫微颤地望着她,期期艾艾道,“弟子…做错了么?……”
从激烈的?斗法里回过神,恒子箫才意识到别扭之处。
他本以为?师姐和师父是一道的?,因此师姐要他斩杀槐树必也?是师父的?意思,可细细想来又有些奇怪。
如果师姐和师父的?立场并不相?同,那?站在师父的?立场上,或许并不希望他杀了槐树……
他做错了么?……
司樾支着头?靠在床上,对望着恒子箫,“怎么?,你不满意这个结果?”
恒子箫迟疑着摇头?,“我、我不知道……”
他心里发闷,可如今再选,他也?只能选杀死槐树这一条路。
虽然如此,但恒子箫知道,这不是最圆满的?结果。
“子箫,你已经做得够好了,别想那?么?多。”纱羊安慰他,也?有几分似在安慰自己。
要活人祭祀的?妖精自然是邪恶的?,他们做的?没。
杀了那?槐树精是功德一件,何必低迷。
恒子箫面色不改,依旧小心翼翼地看司樾脸色。
司樾哼笑一声,“她说得没错。你没有做错。”
恒子箫抿了抿唇,移开了目光。
半晌,他低声道,“可我把大师兄给我的?剑弄坏了……”
“他不会怪你的?。”纱羊道,“一把剑用了那?么?多年,够了。”
恒子箫垂眸不语。
司樾长叹一声,“你小子,真比女儿还?要多情。”
她从床上起来,走?到恒子箫面前,恒子箫茫然地抬头?看她,她道,“拿来,我看看。”
恒子箫连忙从储物器里取出那?两截残剑。
两截锈迹斑斑的?剑躺在一张布上,和废铁没有两样?。
司樾抬手?,虚罩在剑上。
一道黯淡的?紫光闪过,那?两截残剑合二为?一,褪去铁锈、填上了破洞,一瞬间恢复如初,又成了一把崭新完好的?长剑。
不知是否是恒子箫眼花,在昏暗的?屋子里,他隐约见到那?剑上蒙了一层淡淡的?紫意,握在手?中,似乎有哪里变得不一样?了。
“行了,”司樾收手?,“闭上眼睡罢。”
“师父,我……”恒子箫抬眸,欲言又止,一只手?忽然覆在了他的?额上。
他看着司樾,逆光之下,司樾那?双紫黑色的?眸子深邃而宁静,如夜晚的?大海,吸纳走?所有的?浮躁与?焦虑。
“无错。”她对恒子箫道,“既是你唯一的?选择,就无错。”
潮水般的?疲倦顿时袭来,恒子箫煽动了两回眼睫,便没了力气,困倦地倒在了床上。
纱羊帮恒子箫盖了被子,一回头?,司樾已经走?回自己的?床上躺下了。
她飞到司樾身边,看了眼司樾,略有忐忑道,“你…你觉得那?槐树精不该杀么??”
为?稳定恒子箫心绪,纱羊笃定地赞同了他的?做法。
可她自己心中却不由得飘忽起来。
司樾挑眉,“我什么?时候这么?说了?”
纱羊一顿,司樾忽而笑了,“莫非是你在这么?想?”
“我也?不知道……”纱羊飞到她旁边的?枕头?上坐下,“我虽然不是特别了解你,但好歹也?相?处了三十余载,活人剥皮这种事,我想你是绝不会赞同…至少也?是不屑的?。”
司樾扬唇,笑了起来。
“你笑什么?!”纱羊嗔了她一眼,“你既然去了何家村,就一定是注意到了那?棵槐树。如果没有子箫,是你自己独身来此,又会怎么?处理这件事呢?”
司樾目光放远,“我懒得管。”
“是,如果是传闻中那?个三千年前的?司樾,或许不会管。”纱羊道,“我是问,你现在会怎么?做?”
司樾笑了一声,伸出食指逗了逗纱羊,被她一把抱住,固定着不让乱动。
“你太高看我了,如今的?我,也?不会管。”
纱羊一愣,“当真?”
她眉眼间流露出失望。
司樾道,“不过是杀了个妖,身为?天仙,你有什么?可在乎的?。”
纱羊垂下头?去,“我也?不知道……按理来说,降魔总是不会错的?;可槐树的?那?些话?也?并无道理。”
她也?是畜生?道的?一员,因此对于槐树所说人类剥兽皮一事亦有感触。
“再有……”纱羊低垂着眼眸道,“我回来后也?在想,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。她守护了何家村三百年,救了不知多少人命,单从数量上来判,也?算是功过相?抵?”
她判得犹豫,且马上推翻,“可活人剥皮也?实在是太残忍了。”
司樾知道她在为?难些什么?,开口道,“世上岂有非黑即白之事,不过看判官是谁罢了。你判她死,并无过错。”
“所以你判她活,也?没错?”纱羊望着她,“那?你带子箫来这里,让他当判官,是为?了看他选择哪条道?”
司樾余光瞥向对面床上沉沉睡去的?恒子箫。
“他不小了,该要独立了。”
纱羊突然有些抱歉,这歉意没的?由来。
她抱住了司樾的?手?指,低落道,“司樾,我总觉得对不住你。”
司樾饶有兴趣,“你终于悟了?”
“我没和你说笑。”纱羊抿唇,继而蹙眉,仰头?盯着她,“三千年前,你、你真的?做过那?么?过分的?事吗?是不是有什么?误会?”
司樾哈了一声,“你想呢。”
“我不觉得你会那?样?,总得有个理由吧。”
司樾回视着她,从纱羊那?双清澈的?眸子里看见了两分殷切。
她眸色渐深,没有回应这份殷切,反而问:“莫非,你是在质疑神王和众神?”
纱羊蓦地睁大了眼,声音瞬间拔高,“怎会!你开什么?玩笑!”
她一下子从枕头?上飞了起来,“好,你说得对,总不可能是那?么?多神仙都搞错了!哼,你有今日也?是报应,好好反省罢你!我要离你远一点!”
司樾不恼,哈哈大笑了起来。
屋内最终归于沉寂,纱羊也?累了,伏在恒子箫的?枕边睡了过去。
到了后半夜,恒子箫似乎睡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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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安稳,眼睑之下的?眼睛频繁地动作着,陷入了极为?真实的?梦境。
他低头?看向自己的?双手?,这手?比他的?要再大上一点,在看四周布景,恒子箫反应过来——又是那?个梦。
刚到裴玉门的?那?一年,他做过两次长大以后的?梦,这些年不再做了,可他却对梦里的?一花一草印象深刻,时隔十年竟还?记得一清二楚。
上一次的?梦境中,他便是坐在这个房里,随后被人叫出去和宁楟枫斗法,宁楟枫还?说他囚禁了他的?妻子——想来也?真是无厘头?。
不知道这次又会发生?些什么?。
恒子箫起身下床,刚一动作,心脏倏地一颤,一股尖锐的?疼痛传遍四肢百骸。
他冷汗涔涔,随即四肢发冷,恍惚坠入了寒窟。
两只修长的?手?苍白冰凉,恒子箫摸了摸自己的?指尖,心中愈发惊疑。
长大后的?他似乎境界不低,更?何况自己还?是火雷灵根,至阳至烈的?灵根,怎么?可能气血短虚、血脉不畅?
再者,莫说是高境界修士,就算是普通男子,凡是年轻力壮者也?不至于四肢冰凉。这到底是怎么?一回事……
不待恒子箫细想,他的?身体又自发动了起来,从储物器里取出一个瓷瓶——这瓷瓶上回也?出现过,恒子箫记得里面装了饧块。
如今看来,这个瓷瓶应当是个药瓶,只是小时候师父时常给他买饧块,他也?喜欢,所以连梦里都变成了饧。
这一次从瓶子里倒出来的?依旧是饧块,恒子箫吃了一颗,体内那?股尖锐冰冷的?疼痛顿时褪去不少。
他皱了皱眉,低头?审视了一番自己。
他并无外伤,难道是修炼上出了岔子……
这也?说不通,火雷这样?纯阳的?灵根,就算走?火入魔,也?该是五脏焚热才对,要如何大的?偏差才能让一个火雷灵根者练到身体发冷的?地步?
窗外倏地劈过一道厉雷,恒子箫抬眸,这才注意到外面正是阴天大雨。
恒子箫喜欢听雨,尤其是雷雨,浓郁的?雷灵气点缀其间,使?沉闷的?雨天有了两分趣味。
“主上。”门外有人叩门。
恒子箫转头?望去,唤道,“进来。”
来人是一位年轻男子,恒子箫看不出他的?年纪,却一眼看出,他是元婴初期的?修为?。
他顿时一怔,绷紧了身体,随即却又放松下来,耳边似乎有人告诉他:
他的?修为?远在对方之上,不必惊慌。
“主上,”来人对他跪下,“人已抓到,正在咎刑司审讯。”
第95章
恒子?箫想问是什么?人,可他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?,便从床上起来,“我亲自去看。”
“是。”
他走下床,看见旁边墙上挂着两件外衣,一件是黑色的狼毛大氅,狼毛黝黑发亮,一看便是顶级的兽皮。
上回?梦境中,他便是穿着一身去见的宁楟枫。
另一件,则是今年师父给他买的那套蓑衣。
窗外惊雷闪过,雨声?愈疾了两?分。
跪在地上的男人跟在恒子?箫身?后,见他盯着墙上的两?件外衣,立刻上前,取下那件华贵的大氅,要给恒子?箫披上。
恒子?箫下意识后退了半步。
那根根鲜明的狼毛,让他立即想到了槐树身?上的那件衣裳,也就?想到了槐树死前的厉啸——
「我三五年才取一张皮,可凡界的猎人年年都能剥下三五十张!和他们相比,我哪里称得上是作恶多端!」
他垂下眸来,心口似被沙硕堵住。
真的没有做错么?……
恒子?箫退后的动作让对方一愣,四目交视间,恒子?箫道,“不必了,把这?件大氅收好,我不再穿了。”
他伸手摘下蓑衣上的斗笠,一边好奇地问:“距离远吗?”
若是不远,他戴个斗笠就?好,若是远,那就?再穿上蓑衣。
戴好斗笠,他却没听见回?应。
恒子?箫转过头来,就?见男人见了鬼似地盯着自己。
“怎么??”他问。
“不,没什么?…”对方立刻低下头去,随后又?迟疑地问:“主上真的不穿了?”
“凡是皮草,我都不想穿了。”恒子?箫道,“要是还有其他的,你也一并收了吧。”
男人犹豫地小声?道,“可这?件…不是主上师尊所赐么?…”
“师父给我的?”恒子?箫微讶,折回?身?来,仔细打量着那件大氅。
大氅上狼毛蓬松厚实,泛着紫黑色的油光。怎么?看都是价格斐然的贵物。
师父怎么?会给他买这?么?贵的东西……
倒不是说师父没有这?样的宝贝,但师父带他去何家村、让他见到了那棵槐树,此后又?如何会特?地给他皮草?
恒子?箫拧眉,半晌道,“罢了,还是收起来吧。”
就?算是师父给的,他现在也不太想穿。
“是。”
他戴上斗笠出了门,门外还是光秃秃的庭院、密密麻麻的重檐。
一尘不染的走廊外虽无花卉,却因用料珍贵,散发着古朴幽雅的木香。
只是天空暗沉,雷雨密布,青石板的庭院、黑瓦的屋檐,这?些东西拼凑在一块,色调灰暗,气氛黯黪。
恒子?箫不太喜欢这?里的布局,太过紧凑,太过肃穆。
廊上迎面来的下人见了他,退在两?侧,皆低头弯腰,面无表情噤声?不语。
明明往来的人并不少,可却没有丁点儿脚步声?、说话声?,四周静得诡异。
恒子?箫第一次梦到这?里时,被好奇和惊慌掩盖了一切,如今再看,只觉得这?地方实在不是人待的地儿。
在裴玉门,就?算最最严肃的大会也没有这?里死寂。
沉默的人们令此间环境愈发压抑,像是蒙了一层黑纱的回?忆,冗长?而凄寂。
雨声?萧索,带着潮湿的寒气。
恒子?箫迈步向前走着,在这?紧密的空间里却觉出了两?分空虚。
好空……
木偶似的下人、寸草未生的院子?……这?个地方没有一点生机,连雨声?都变得生涩僵硬。
越是往前走、越是陷入这?样的环境,恒子?箫便越是想见司樾和纱羊。
他想听师姐用那嫩芽儿似的嗓音叽叽喳喳地说话,想看师父嘻嘻哈哈、骂骂咧咧不正经的模样。
他一停不停地往前方走去,走了半晌也没走出建筑,真不知这?片房子?到底大到了什么?地步。
约莫两?刻钟的工夫,他终于停了下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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眼前是三栋黑瓦的高楼,门口挂着一块黑底烫金的匾,上书三个苍劲大字——咎刑司。
门口立着两?个戴黑斗笠的守卫,见到恒子?箫立即单膝跪在了雨中。
恒子?箫从他们之间走过,进入主楼,主楼阶旁又?有同样打扮的守卫,一样又?是沉默地跪下。
这?里所有人好像都是一个模子?刻出来的,一样的衣饰、一样的举止、一样的不看他、不说话。
他自正门走入,里面往来人员不少,墙壁上燃着明亮的火光,不知是什么?东西在燃烧。
那一团团火烧得十分热烈,偶尔发出噼啪的声?响。
“主上!”
恒子?箫终于听到了声?音。
楼里下来一人,来到他面前抱拳躬身?,“还未招。”
难得有人和他说话,可恒子?箫却毫不理会,越过他便往楼上走。
那人紧忙跟在他身?后,一路上了三楼。
此间布局和牢狱无异,每一层都是数不尽的牢房。
看着那一间间牢房和关满的囚犯,恒子?箫不由得一愣——他到底是什么?人。
幼时的他以为自己成为了富商,可如今想来,什么?富商敢和宁楟枫所在的昇昊宗起冲突,什么?富商又?会在家里建这?么?大的牢房。
恒子?箫所过之处,两?边牢房哀嚎求饶声?不绝于耳,空气中除浑浊的骚味外,还有一股淡淡的尸臭……
气味和声?音融为一体,令恒子?箫脸色有些发白?,不是恐惧这?阴森血腥的环境,而是恐惧他自己——
他到底是什么?人?
他想要找人来问个清楚,可脚步不停,身?体不受他控制,只能一步步向前,往更深处走去。
待到最里间的牢房时,他停了下来。黑眸扫了眼里面戴镣的男人。
那人衣着褴褛,布料却是丝绸,头发散乱,戴的却是玉簪。
想必原先也是非富即贵,只是如今狼狈不堪,衣服各处都渗出了血来,气息也微弱凌乱。
他愤恨地瞪了恒子?箫一眼,眼中恨意入骨、血丝弥漫。
恒子?箫转身?便走,冷声?道,“提审。”
立即有人打开牢笼,粗暴地扯着男人出来。
男人被转移去刑室,吊在木桩上。
密闭的屋里摆满了刑拘,恒子?箫坐在椅上,抬眸看向吊着的男人。
“恒箫!你这?挨千刀的!”男人冲他啐了一口,“有本事就?杀了我!”
“放肆!”随行的两?人立即上前呵斥,恒子?箫稍一抬手,示意噤声?。
他双腿交叠,手搁在膝上,对着绑在木桩上的男人开口,道,“徐庄主,受苦了。”
“呸!”男人骂道,“我受的那些苦哪一条不是拜你所赐!你有什么?面目说这?话!”
“往后不会了。”恒子?箫道,“只要你把血琉璃交出来,我可以放你妻儿一条生路。”
“我徐家没有苟且贪生之辈!你要杀就?杀,我绝不会把血琉璃交给你这?样的魔头!”
恒子?箫盯着男人的脸看了一会儿,继而余光一扫身?后的侍从,那人立刻意会,对着下仆道,“动刑!”
守在男人身?旁的两?个狱卒应声?而动,一人用小刀割开男人小臂上的一层皮,一人取来一只小桶,桶中装着水银。
他拉开掀起的那层皮肤,将?水银灌了进去。
沉重的水银坠入皮下,将?皮肉剥离,刑房内顿时响起一阵凄厉的嘶吼。
恒子?箫瞳孔一颤,他想要喊停、想要起身?制止,可身?体却死死地定在了椅子?上,动弹不得。
用水银剥开男人小臂上的皮肤后,两?人在那模糊的血肉上倒上蜂蜜,又?拿一小罐,放出百只蚂蚁。
另一只手臂如法炮制,徐庄主脸上冷汗如雨,痛得仰头大叫,拴着他的铁链砰砰作响,他嘶声?大喊:“姓恒的,你作恶多端不得好死!不得好死!”
不…不是的……恒子?箫睁大了双眼,他被定在座位上,一动不能动,连闭上眼睛都做不到,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?场酷刑。
师父……
血肉飞溅,百蚁啃食,这?极具的惨象落在初出茅庐的少年眼中,犹如阿鼻地狱。
师父……
他心尖颤栗着,只有一个想法:师父救他!他不要待在这?里!
恒子?箫在心底呼救,身?后的部下却吐出了愈加冰冷的话语:“徐庄主,我们知道你是英雄好汉,不惧生死,可你多少也该为徐家庄的百姓想想。”
“狗娘养的混账!”男人颤抖着喊道,“整个徐家庄都是你们的了,你们还想干什么?!干什么?——!”他双眼通红,如发狂的野兽般欲冲破铁链,将?恒子?箫啖肉喝血。
男人那绝望而愤懑的眼睛令恒子?箫身?体发颤,不敢与之对视。
可这?由不得他,他只是微微抬起下颚,冷淡道,“一日不见血琉璃,我便送十张人皮来。”
“畜生!畜生!”
恒子?箫眯眸,却是比他更加恼怒。
他猛地起身?,一把掐住男人的脸,逼近了他,冷声?道,“告诉我血琉璃在哪!否则我把你儿子?的骨头一根根碾碎成粉,敷在你家夫人的脸上。他细皮嫩肉的,可不如你来得硬气。”
徐庄主喘着气,被迫与恒子?箫交视。
倏尔,他颤巍巍地裂开嘴巴,发出了一声?嗤笑?,“恒箫,你也有急的时候?”
恒子?箫盯着他,他笑?得愈发大声?,“看来你的身?体是撑不了多久了。堂堂火雷灵根,却练得身?如冰窖,哈哈哈哈哈哈活该啊!你是厉害,可靠着邪门歪道又?能厉害到几?时!我劝你早点备好棺材,免得届时措手不及!”
恒子?箫一把扭过他的头,眸中神色晦涩不明。
屋中几?人大气都不敢喘,各个低头回?避。
“你放心,我必死在你全家之后。”他忽而敛了怒意,转过身?去,离开刑室前,淡淡道,“给他喂蛊。”
“是。”
“不——恒箫!你这?个魔头!”室内传来愈加愤恨的吼叫,“滚开!姓恒的,你早晚要遭报应!”
铁门合上,隔绝了刑室里的嘶吼。
恒子?箫立在门外整理袖口。
他身?后的下属犹豫地抬眸,半晌,轻声?道,“主上…血琉璃找到之前,是否不再…”
话未说完,他倏地一颤。恒子?箫回?眸,余光所携带杀意笼罩了男人全身?,令他再也不敢说半个字出来。
“事到如今说这?些废话。”恒子?箫半瞌眼睑,“正是紧要关头。我这?条命本就?是师尊救下的,只要能完成师尊宏图、将?他从禛武宗救出,死又?何惧,难道我还不如一个徐靖安有骨气?”
“属下知道主上忠义,可那位大人既冒死救了您,您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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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?样不顾惜自己的身?体,岂不是违师命而行?若他知道了,心中又?如何能安呢。”
“他不会的。”恒子?箫淡淡道。
他垂眸望向自己脚上的那双玄色锦靴。
师尊不会阻止的。
毕竟,这?心法就?是他亲手传授给他的。
第96章
恒子箫从梦中醒来时,耳畔犹有男人痛苦的嘶吼声。
他剧烈喘息着,后背一片湿冷,比入睡前更加疲惫。
“子箫!”
他愣怔地坐在床上,直到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。
恒子箫猛地回头,这一眼没有看清纱羊,却被窗外的阳光刺得睁不开眼来。
他抬手遮挡,缓了?一会儿眼睛才能?视物。
“你终于醒了?。”纱羊舒了?口气,递给他打湿了?的毛巾,“是不是做噩梦了??”
梦中的酷刑犹在眼前?,那血腥的惨景挥之不去。恒子箫麻木地擦了?擦脸,眸中还有两分呆滞。
擦去脸上黏腻的汗水后,他倏地抬眸,再次看向窗外,喃喃道,“天…晴了??”
“是呀,好久都没有看见太阳了?。”纱羊道,“昨天后半夜打了?好大的雷,又下了?暴雨,还以为今天又是个?雨天,没想到居然出晴了?。”
“打雷……”恒子箫怔忪地望着纱羊,“昨晚打雷了??”
他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。
“西边传来的雷,后半夜到我们这儿了?。”
纱羊担忧地摸了?摸恒子箫的额头,“子箫,你昨天实在是太累了?,再休息几天吧,梁家母女?我和司樾去送就行。”
“不!”恒子箫脱口否决,他从床上下来,看见了?坐在桌旁吃粥的司樾。
他立即朝司樾跑去,坐到她边上,对着纱羊匆匆道,“我和你们一起。”
恒子箫的语气急促,尚有两分慌乱。
他不要一个?人待着,他再也不想一个?人待在那种地方了?。
“哎呀,”纱羊笑了?笑,“瞧你,果真是做噩梦了?,别?怕别?怕,梦都是反的。”
见纱羊没有要丢下他,恒子箫才松了?口气。
他目光移到司樾身上,司樾扯了?张葱油饼,里面夹上大葱和蒜,吧唧吧唧地嚼着,在恒子箫看过来时,努了?努嘴,“喏,桌上有信。”
桌子上除了?早饭,还有一只纸鹤,是从裴玉门寄来的。
恒子箫这才想起了?昨天发生的事,他定了?定神,伸手将纸鹤展开。
回信的是白?笙,告诉他今天下午就派人来接应,他把?梁家母女?送到附近站台即可。
“大师兄答应了?。”恒子箫看完,总算有了?点值得高兴的事情,“他说正好附近有弟子在办事,今天下午就可以顺道送她们去修真界。”
“动作蛮快嘛。”纱羊笑道,“白?笙对你真是亲师父般的上心。”
她这话?意为捧高踩低,不过踩低之人并不在乎,又扯了?张葱油饼。
恒子箫看着司樾,不禁想起了?梦中之事。
见恒子箫又发起了?呆,纱羊咦了?一声,坐到桌上,“子箫,你还在想那个?噩梦么?你不是胆小的孩子,那梦到底有多可怕呀。”
恒子箫喉结一滚,艰涩道,“很可怕……”
“说来听听?”
恒子箫垂眸望向自己的手,他双手抵在膝上,不知不觉紧握成拳。
“我梦见……我修炼了?一种邪功,”他低声开口,“虽然练到了?很高的境界,可命不久矣。为了?续命,我不惜杀人夺宝,对人施以极刑。”
纱羊一愣,又听恒子箫低低道,“我很害怕,想要找师父和师姐,可梦里的我所修邪功,似乎……就是师父传授给我的。”
“什么…”纱羊瞳孔一缩,“你居然做了?这样?的梦。”
“污蔑,纯粹是污蔑!”司樾用大葱指向恒子箫,“你自己说说,十?年了?,我有传给你什么功么。”
“是……”恒子箫也知道,司樾是不可能?这么对他的,但在梦的最后,得知是师父故意传授给他这样?的邪功时,他还是忍不住伤心。
“等一下!”纱羊打断两人的对话?,飞起来问恒子箫,“你知道你师父传给你的是邪功?”
恒子箫点头,“是一种极为霸道的功法,让雷火灵根的我都体?寒发冷。”
纱羊紧接着问:“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?知道后没有和你师父反目成仇吗!怎么还称他为师!”
她急切的神情让恒子箫有些奇怪,“师姐,只是个?梦而已。”
纱羊一顿,意识到自己似乎太过激动了?,讪讪道,“呃,对、只是个?梦而已……”
她嘴上这么说,可脸上的表情却绝不是在儿戏,噤声之后依旧是满脸凝重。
纱羊的反应太过反常。
恒子箫本以为说出来后,师姐会好言安慰他一番,可她却仿佛真有这么回事似的……
那些梦的确很真实,恒子箫在书中读过,神佛点化?世人时,会让他们在梦中预见未来,以此警示。
莫非那真的是他的未来?
恒子箫顿时想到了?那三座牢房。
梦里的疑惑照应进了?现实,如果梦中的一切都是真的,那他长大后到底成为了?什么人、那时师父和师姐又作何感想……
他甫一深入思考,刑室里的酷刑便霍然冲出,霸占了?恒子箫的思绪,令他脑海里全是血腥、惨叫和哀嚎。
想到男人血肉模糊的双臂和上面密密麻麻的虫子,恒子箫不禁脸色发白?,胃里也翻江倒海一般难受。
昨晚看见槐树放出的血尸时他便恶心作呕,梦中见到了?血尸是如何制成后,更是怛然失色,久久不能?平复。
读史?书时,剥皮萱草一刑司空见惯,下令者随意,他看得也随意,然亲眼见到后,恒子箫不禁惶然——
到底是怎样?的仇恨、何等的恶毒,才会让人发行并采用这样?的酷刑。
他想,若真是神佛托梦点化?于他,那他已然领会。
不管梦中的那个?“主上”如何,他恒子箫绝不会如此轻贱人命。
他绝不会活成那等模样?,绝不。
司樾瞥见恒子箫几经变化?的脸色,勾了?勾唇,咬下了?手里最后一口饼。
两人之后响起了?轻轻的叩门声,接着又传来了?梁婶的声音,“司道长、恒道长,是我。”
梁婶说话?带着点乡音。
司樾啧了?一声,纱羊暂掩自己的思绪,噗嗤笑了?出来,“你这个?姓可真够吃亏的。”
恒子箫起身去开门,见梁婶拉着芳儿忐忑地站在门外。
他请两人进来,收拾了?下自己的心情,安抚道,“抱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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梁婶,昨晚事发突然,让你们受惊了?。”
“不,不。”梁婶连连摇头,“您都是为了?我们好。只是……”
“有何疑虑,但讲无妨。”
“恒道长,槐娘娘真的……”梁婶战战兢兢地问:“她真的死了?么?”
恒子箫一点头,“这个?自然,若她不死,我们又怎么能?顺顺利利地离开何家村。”
听了?这话?,梁婶稍稍放了?些心。
她低下头,自言自语地喃喃,“这一下村里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?……”
司樾一笑,“生死有命富贵在天,没了?槐娘娘,无非是变得和其他村子一样?。别?人怎么活,那何家村也怎么活呗。”
梁婶叹了?口气,“您说的也是……”
“您别?担心。”恒子箫拿起桌上的信交给她,“我师门那边已有回信,今天下午就可以送你们去修真界。”
梁婶抬眸,“这么快!”
“越快越好。”恒子箫从怀里取出十?枚灵叶塞给梁婶,“您过去以后,问问裴玉门是否还有用人的地方,如果没有,便去附近置一块地或做些小买卖,和女?儿一起好好过日?子吧。”
“不不,您已经救了?我们母女?俩的性命,怎么还能?这么破费。”梁婶推却道,“这钱我不能?收。”
“欸,这可不是白?给的。”司樾起身,从恒子箫手里拿过钱袋,又递给梁婶,“这是借给你的。那里是这小子的师门,他以后回去,大家就是街里街坊了?。等你手头宽裕了?,再还也不迟。”
“这……”梁婶还要犹豫,司樾弯腰刮了?刮芳儿的脸蛋,笑道,“你不用钱,丫头也要用嘞,对不对呀。”
梁婶回头看向芳儿,她衡量一番,忽然拉着女?儿朝两人跪下。
“两位道长的大恩大德,我们母女?没齿难忘,今生还不上的,来世再还。”说着就要磕头。
“您这是做什么!”恒子箫连忙拉她们,“除魔卫道、匡扶正义?本就是我裴玉门弟子的职责所在,您千万不要这样?!”
梁婶抹着泪,司樾拍拍她的肩,“好了?好了?,来世再还。快吃点东西,客房就要到点了?,咱们也好赶路。”
“是、是。”
一行人收拾妥当,离开客栈前?再吃顿饱饭。
等着上菜的工夫,邻桌传来了?些许议论声。
“听说了?吗,城西郊外的那个?何家村……”“听说了?听说了?,真是没有想到啊。”
听到何家村三个?,梁婶身子一颤,惊慌地朝那桌望去。
司樾一哂,安抚她道,“别?急别?急,我去打探。”
她起身走去,一撩衣摆,跨坐在了?两人对面的长凳上,“两位在说何家村的事?”
对方打量了?她一眼,“怎么,你们是何家村的人?”
“那怎么会,”司樾道,“只是那里久负盛名,因而好奇。”
“那你应该知道何家村有一棵神槐吧?”
“知道,知道,庇佑他们三百年风调雨顺嘛。”
“对咯。”男人道,“昨天夜里不是下了?暴雨么,那棵树突然枯死了?。何家村依山而建,没了?神树的庇佑,山上落了?泥石流,大半个?村子都被埋了?,没几个?人逃出来。”
座上的几人皆是一怔。
梁婶捂着嘴,满脸的后怕和震惊。
“都死了??”司樾问。
“有几个?逃出来了?,不过连村长都被埋了?,那还能?活几个?人啊。”
司樾挑眉,“这么严重?”
“要不然怎么传得沸沸扬扬呢。”
纱羊忍不住惊呼,“才一个?晚上而已,没了?槐树的庇佑就这么不行吗?”
两人虽然看不见纱羊,却兀自往下道,“何家村三百年不受灾,不管是村里还是县衙,谁都从来没在那里做过防灾工事。哪成想呢……”
司樾颔首,“那是怪不得。”
她抬眸看向自己那一桌子,恒子箫低着头,身子微微发颤。
“唉,谁想得到啊,三百年的神树说没就没了?。”
司樾哼笑一声,“要我说,这可不是‘说没就没’了?。”
“哦?怎么说?”
“有道是,禄尽人亡、福尽灾来。”司樾道,“旧荫已尽,又不行善积德,哈,整整三百年风调雨顺,再大的福报也该享完了?。”
两人点头,“那倒也是。每次咱们这儿受了?灾,问何家村买粮,他们都把?粮食卖得比金子贵;想去何家村借宿,比住皇宫还贵。”
“这也就罢了?,去拜一拜那棵神树,一个?人就要五两银子,就是去天下第一寺添一次香油也不过五文?钱啊,何家村的人真是疯了?。”
“要我说,要不是有神树在,何家村那个?地方早该被冲上几百回了?。”
恒子箫两侧的手紧握成拳。
他不由得再次反问自己:自己所做,真的对么。
君子不虚行,行必有正。
七岁读时尚觉得容易;而今他已十?七,却被这句话?压得喘不过气来。
原来降妖除魔根本不是书中所写的那样?酣畅淋漓、大快人心,而修道修行也根本不是法力?越高就越畅快肆意。
他说不出的五味杂陈,浑浑噩噩,唯有一点事可以确定——他绝不敢再轻贱任何生命。
这顿饭吃得沉闷,结束后几人租了?辆马车,往最近的太拟虚屏而去。
到了?屏障交界处,马车停了?下来,恒子箫看见了?屏内的同门,对方朝着他们一拜,“司樾真人、纱羊师姐、子箫师叔。”
“人就交给你了?。”恒子箫目送梁婶母女?过去,“好好安顿。”
“是。”
梁婶牵着女?儿,跟着裴玉门的弟子走了?,走出几丈,芳儿倏地回头。
她望着恒子箫,怯怯地道了?一声,“谢谢你。”
她说得极轻,可恒子箫还是听见了?。
他抬起手,和芳儿挥别?,芳儿也朝他挥了?挥手。
挥手时,她的袖口落下一截,手臂像是一根羸弱的麻杆,在旷野中轻轻摆动。
恒子箫豁然开朗。
他终于明白?了?,自己为何非要杀了?槐树、救下这个?女?孩不可。
那大抵是因为,十?二年前?,他被扔进井里差点溺死时,也在祈求有人能?救他、救他离开那个?荒诞野蛮的村子。
肩上忽而一沉,人影已远,纱羊落在他的肩头,偏头看着他,“走吧,我们也要继续赶路了?。”
恒子箫望着那马车驶去的方向,两侧紧握的拳头渐渐松开,随后轻轻点头,嗯了?一声。
第97章
几人继续南行。
这一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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